妹妹喝下百枯草,无生存希望,哥哥为何

很久之前看到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，只有眼睛露出来，那是希望。自己当医生了，却不喜欢戴口罩和帽子，不想只露出眼睛，这样拉开了与病人的距离。看过很多病人的眼睛，也看过很多家属的眼睛，其中有一双眼睛至今难以忘记。

对于中国人来说，百草枯是最恐怖的发明，没有之一。我们是一个农业大国，而且是没有实现机械化的农业大国，基本上还是靠手工的农耕。百草枯解决了杂草的问题，解放了很多的手工劳作，因此毫无疑问的推广开来。百草枯价格低廉，于是百草枯短短几年就遍布全国，北到东北平原，南到海南岛，西到新疆，东到沿海大规模应用起来。说百草枯恐怖，那就是没有过多久，百草枯中毒的病人也遍布全国了，对于急诊科这一个接受百草枯中毒患者最多的科室，一时间百草枯中毒也“深入人心”了。百草枯一过，寸草不生；百草枯一过，尸骨无数。

无数个夜晚，尤其是农忙的夜晚还有万家团圆的节日夜晚，车呼啸而来，百草枯中毒！又一个百草枯中毒！又一个百草枯中毒！曾经一个春节，就在三十晚上，我守着9个百草枯中毒的患者，没有一点希望，只有绝望伴随着我。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元宵节前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
“又一个百草枯中毒！”分诊护士已经“习以为常”的麻木了。这是一个小姑娘，坐在担架车上，两眼无神的看着前面，旁边站着一个饱经风霜的家属。

“喝了多少？”“有大半瓶吧！”“多大的瓶子？”“一整瓶是的。”哎，又一个基本没有希望的，我把陪人拉到一边。“喝了多久了？确定是百草枯吗？”“大夫，您一定要救救她，她才15岁，我就这么一个妹妹，父母早已经走了，我就一个妹妹了……”

原来他不是病人的父亲，而是病人的哥哥。因为小姑娘不爱学习，当哥哥的说了她几句，她竟然拿起百草枯就把大半瓶子给喝了下去。哥医院洗胃，然后查了尿液百草枯浓度，非常高，远超致死量了，医院来。

护士已经按照常规安排好了，血液也留出来了。就连不吸氧，护士也在没有医嘱的情况下执行了，因为这个病太多了，护士非常的熟练。小姑娘看见我了，怯生生的问，“大夫，我还能活下去吗？”一时间，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回答，我躲开小姑娘的眼睛，匆忙说，“能，一定能，要好好配合我们治疗。”

血液化验指标如此之坏，一切都昭示着，这个姑娘日子不多了。我还是要和家属好好谈谈。百草枯，对于人体来说是超强的氧化剂，把所有的都给氧化了。它有嗜肺的特性，结局就是本来很柔软湿润的肺，变成了干瘪的丝瓜瓤子，于是病人最后在窒息中离开世界。有人说，百草枯中毒是加长版的活埋，这个比喻如此贴切。哥哥终于明白了这个残酷的结局，蹲在地上大哭起来。不需要劝解，发泄出来也许是好的。

“有办法延长吗？”“办法不是很多，能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上了！”我看着泪眼婆娑的哥哥，忍不住说，“也许ICU可以延长一段时间，但是花费巨大，而且没有希望……”ICU医生来看了小姑娘，非常肯定不希望收入院，因为没有希望，而且面临高额的医疗费用。哥哥几乎是哀求，愿意去ICU，哪怕多活一个小时呢。请示了很久，ICU同意收下她了。我还要和她谈ICU的特点，不能有陪人。

那双眼睛一直看着我，看的我没有一点自信心，“我可以活下来吗？几乎所有的人都说我活不了……”我极力躲开小姑娘的眼神，“嗯，你去那里可以好的，好好地活下来，然后回家和你的哥哥一起过日子……”我实在编不下去了，我落荒而逃。不知道哥哥和妹妹说了什么，最后妹妹同意去ICU了。

在ICU把妹妹安抚下，我最后又回头看了那双眼睛，一直在看着我们，直到我们离开，等到ICU的大门一关上，哥哥蹲在地上抱头痛哭。

第二天，我又一次送病人去ICU。小姑娘已经高流量储氧面罩吸氧了，她坐着，看见我进来了，一直看着我。我扭头躲开，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那双眼睛。

又过了几天，再次去ICU。我看见那张床被整理的干干净净，煞白的床单捋的整整齐齐。好像什么都木有发生过。

后记：虽然根据我国的法律，百草枯是禁止买卖了，但是质优价廉，换个马甲又出现了。珍爱生命，远离百草枯。加长版的活埋，估计每一个人都后悔了，但是这个世界就是没有后悔药。自从百草枯中毒进入医生和护士的视野后，有无数的人致力于百草枯的研究，致病机理，包括肺移植在内的治疗方法，最后发现只有禁用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如果没有特效解毒剂发明之前，那就永远的禁用吧，这是所有急诊人的呼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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